醫館故事
作者:何頌賢
從傳統接生的產婆到助產士
現代孕婦待產時,至醫院由醫生和護士處理接生的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,但你有沒有想過早期的臺灣這些工作是交由誰處理呢?以前在臺灣有一句諺語:「生得過雞酒香,生不過四塊板」,用以形容接生的危險,意思是生產順利,就能吃麻油雞補身,若是生產過程不順利,則要進棺材,比喻生產時可能死亡的風險。日治時期之前,婦女生產時習慣找「產婆」、「先生媽」、「拾子媽」接生。她們大多由年長女性擔任,依靠自身經驗替人接生,為「傳統產婆」。
當時這些產婆未接受過專業醫療訓練,加上很多接生的知識都出自於民俗醫療,甚至在面臨難產情況時,將原因歸咎於胎兒被驚嚇到,而不肯離開母體。所以產婆會來到產家的產褥床頭敲打床板或壁面,希望把孩子「打出來」,或是請道士在產房中焚香誦經,請神明救難。當時產婆用的是非科學的接生方式,先用剪刀幫嬰兒剪臍,以麻線綑綁肚臍,再將胡麻油塗抹在嬰兒肚臍上。但這種接生方式,因為沒有徹底消毒,往往也會造成嬰幼兒細菌感染,導致破傷風或敗血症;而許多產婦生產後,也會因環境衛生的問題因感染產褥熱,導致高燒致死。也因此,早期臺灣嬰兒的死亡率高達了千分之一百七十六。
日治時期,開始實行現代醫學知識與醫療教育。在1897年,臺北醫院即設立了「看護婦養成所」,開啟公立護士的養成教育,但初期並未制定產婆培訓的管道。1902年,日本頒布了〈產婆取締規則〉,說明「新式產婆」的條件,須為年滿二十歲的女子,通過助產訓練或產婆試驗,並取得證照後,才可申請接生工作,但此時仍以日籍人士為主要培訓對象。1907年臺灣總督府接受臺北醫院院長的建議,頒布〈助產婦講習生規程〉後,規定臺北醫院可另以公費方式招募臺籍女性,設置產婆速成科。傳統產婆在進入日治時期之後,即透過官方教育,以國家認證、考試合格的方式,來培養「新式產婆」、「助產婦」。
1923年,總督府醫院看護婦、助產婦講習所,將原訓臺、日籍產婆組織重整,設置助產科。分成兩種班別,一為速成班,另一為「兩年制,修業一年、實習一年」的本科班。本科班必須由高等國小畢業、公等高校畢業或高等女校第二學年始能修習,修習課目包含解剖、生理、一般看護、繃帶、急救、婦科、分娩、新生兒照護、臨床實習等。
1924年,總督府再次修訂相關規則,指出若自行參加產婆考試及格,或畢業於指定的私立助產婦學校、產婆講習所等,皆可透過官方考試,取得經地方長官許可的合格證書後,從事相關工作。而到了戰後,國民政府來臺,則將產婆改為「助產士」,以換證方式重新頒發助產士臨時證書,考試合格後,再頒發正式證書。1949年,國民政府公佈實施「助產士法」。
嘉義地區助產士的日常
採訪了母親擔任助產士的陳淑貞女士,她回想著說:「我媽媽林素華女士是日治時期的產婆,她平常沒有去接生的時候,會把她那些接生的器具消毒,在我的印象中,她就是經常都會消毒,消毒方式大概都是用熱水煮的。」
她回憶起母親林素華去接生的時間大都是在半夜,聽到有人在敲門或者是說有電鈴響了,就會趕快直覺反應地起床,因為半夜很少人會無緣無故來敲門,大部分都是要接生才會這樣。而她的工具平常都會準備好,以便直接出門接生。「每次大概都是三、四個鐘頭就好了,就是正常的狀況。如果說碰到比較困難的,譬如說,胎兒的臍帶繞道就比較困難。他們助產士沒有辦法處理的,就會叫先生或是產婦的家人趕快送醫院。」陳淑貞女士如此說道。
另一位五十六歲的受訪者是戰後出生的嘉義人,於十八歲的時候在醫院當助產士,她回憶當時描述:「我們以前那個年代就是去學 ,學完之後去考檢定,檢定過了就有執照。以前是有臨床經驗就可以當護士。助產士的日常工作是孕婦來的時候要幫她做產檢,記錄小孩子的胎心、脈搏等,要算小孩子的週期等,一般一個月來醫院做檢查。」
接著,她又想起:「在臨產的時候,要在醫院裡面。在生產的初期,孕婦會感到肚子越來越接近疼痛,這時護士要負責記錄一個小時孕婦痛幾次。 再來就是羊水先破還是肉紅,兩個都不一樣,因為羊水先破,會乾,對小孩子比較危險,就會生不出來。在接生的初期,準備器具和布,用塑膠橡皮捆綁並剪斷臍帶,助產士會處理胎盤,再進行縫合動作。」最後,她說:「到醫院處理接生和外面都不一樣,在外面的不會用針線縫合,剛生完小孩的孕婦會有易有陰道撕裂而出血的狀況,而醫院就不會。」
助產士之父 嘉義救濟的先賢
而提到「助產士」,就要談到嘉義的助產士之父——張乃賡醫師。 其祖父張作汝(字傳寶)為清朝時的中醫師,於斗六街太平路開設藥房「品芳堂」,被地方上尊稱為「寶仙」。其父張浴沂(名淮)繼承志業,繼續懸壺濟世,被地方上尊稱為「淮仙」。與蔡氏純女士於1888年9月結褵。長子為張立卿,繼承張淮先生的「品芳堂西漢大藥房」並擴大營業,閒暇之餘經常參與傳統詩社活動,與詩友吟詩作對。次子為張乃賡,是留學日本京都帝大醫學部的醫學博士,亦是嘉義市品芳醫院的院長。
張乃賡於1904年1月25日出生於臺南州斗六郡斗六街(今斗六市)太平路,斗六公學校畢業後考入臺中中學校(今臺中一中)。並於1926年於臺灣總督府臺北醫學專門學校(今臺大醫學院前身)第二十五屆畢業,同年7月9日獲得臺灣總督府發給的八百八十八號醫生開業執照,任職於臺北醫院婦產科。1927年,赴日本京都帝大醫學部婦人科教室實習研究。
1933年4月回臺後,便於嘉義市南門圓環附近,租用醫校同期生賴其祿博士開業的大德醫院(臺南州嘉義市南門町二之四十三番地,今光華路2號,南門派出所旁85℃)的樓上為執業場所,開設品芳婦產科醫院約一年,1934年則再於隔壁處新建醫院建築,擴充設備與空間;同年,提出論文《人類胎兒消化器官,生理的探索》通過,獲得醫學博士學位,在嘉義地區有「婦產科醫聖」之稱。
除此之外,他對嘉義的婦產科革新付出了不少貢獻,1932年3月曾與陳安成、 謝捷三、劉傳來 、楊火木等人籌設申請「嘉義一三會」,設立產婆講習所應邀擔任所長及講師,以傳授正確安全的助產技術和助產士知識。1934年至1939年間共舉行了五屆,共有七十九名助產士畢業。此貢獻被嘉義喻為造福婦幼之善舉,地方人士稱之為「助產士之父」。
1944年張乃賡舉家遷至臺南州嘉義市元町六丁目108番地(今光彩街382號至384號,院地往後延伸至興中市場)繼續執業。1945年二次大戰末期,因美軍轟炸劇烈,使得品芳醫院毀損,便舉家疏散至斗六嵌頭厝避難,戰後再於光彩街舊址重建開業。
除了在嘉義推動婦產科科學化,張乃賡也關注全國性的婦產議題與制度。為摒除國民政府接收後,在日治時期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助產制度,倒退至「傳統產婆」、「先生媽」的舊時接生狀態。他曾於1955年7月20日,向中央政府提出陳請書,請政府採信日治時期私立助產士講習所畢業生。1957年更受徐千田的邀請,參加第一屆亞洲區婦產科醫學會,成為嘉義雲林地區幹事,繼續推動地區婦產科的進步。
1973年6月12日凌晨一點十五分,於興中市場發生的一場火災, 火勢波及品芳醫院,張乃賡仍堅持於原址三度重建醫院。最後,張乃賡於1987年以高齡八十三歲結束醫療奉獻志業。行醫濟世之餘,張乃賡亦投入慈善事業,擔任紅十字會嘉義分會會長逾二十年、財團法人臺灣省私立嘉義仁愛之家董事長逾三十年,以照顧孤苦無依的老弱婦孺,一生秉持濟災賑難的理念,也曾獲頒全省好人好事代表。其子張南薰、張紹元,與女婿李同海、王恭澤皆為醫學博士,其孫兒張俊宏、張健治、張由貴等人,均傳承醫缽,可謂賢能輩出、醫學世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