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館故事
作者:陳建成
仕紳之後
王天星醫師在1903年出生於嘉義廳嘉義西堡嘉義街北門內(現中央噴水池文化路口)。他的父親何啟緒為清朝秀才,入贅於嘉義市大家族之一,清朝名將王得祿第十男朝武的長子源章的獨生女王錐,由於單傳而從母姓王,家境富裕。
性格低調的他生性溫厚儒雅,作風樸素近人,衣著方面隨意。儘管出生於富裕家庭,他也未曾高傲視人。但他對於個人的品行以及子女的家教態度嚴謹,據其外孫林育德口述,王天星醫師的女兒唯一一次購買較昂貴的衣服,是她要前往臺北讀書的時候。
王天星醫師於九歲時就讀嘉義公學校(崇文國小前身),畢業後就讀嘉義簡易商業學校(現國立華南商職舊址),於1921年入學臺灣總督府臺北醫學專門學校舊制本科,正式學習醫學。王天星其後的八年歲月,於臺灣和日本兩地,先後獲得了臺灣醫學士、東京醫學士及熱帶醫學士。對於醫學長期的深造和不斷研習的結果,因此將中西醫術療法融會貫通,他開業後看診範圍多達七科,包括內科、小兒科、眼科、婦科、皮膚外科、肛門病科及理學療法科等。
結束求學生涯後,於1929年正式回臺灣開業。首先是在嘉義郡民雄庄租屋開業,翌年遷至嘉義市榮町四丁目七番地租屋開業嘉星醫院,爾後購屋於元町五丁目百二十四番地(今蘭井街155號),並定居開始懸壺濟世的生活。
王天星醫師醫術高明且待人慈祥誠懇,並以救死扶傷為行醫的宗旨,因此收費低廉,求診者聞名而來絡繹不絕。特別是遇到家境貧窮的病人時,常予以免費,甚至資助以紓困。而遇上討飯的乞丐,也未曾鄙視拒絕,常樂施接濟。一代仕紳風範,故聲名廣傳於地方,佳評不絕。
然而1941年12月17日凌晨一場突如其來的嘉義大地震,致使嘉星醫院傾斜而成危屋,緊接著二次大戰爆發。為求安全,王天星醫師翌年舉家搬至嘉義市玉川町十四番地(今吳鳳南路50號),並在1943年疏散至下路頭四四八番地(今吳鳳南路底)避難。
此時全臺亦爆發瘧疾流行疫病,求診患者多如牛毛,數之不盡,直至戰後DDT將瘧蚊撲滅後,瘧疾逐漸消失。二次大戰結束,王天星一家隨即遷回吳鳳南路原址,繼續行醫濟生。在醫療分工尚未極端科層化的年代,有些以醫療為職志的醫生,會不分晝夜地診治求診者,甚至往診於患者家中,王天星醫師總是堅持如此治病救人的精神,日以繼夜地為病人診治。在夏天天氣炎熱時,更不時碎冰配飯,趕緊填飽了肚皮後就繼續看病。當時交通不便,往診時便要上山下鄉或遇上天雨路滑的嚴峻情況。如此長時間的勞動,使得王天星逐漸體力不支,並於1957年決定遷至延平街191號現址,漸漸減少看診。直到1965年,因病而與世長辭,享年六十三歲。
祕方膏藥
王天星醫師利用在日本習醫時的所學,獨家研製四種不同的全西藥祕方膏藥。分別是「喜施膏」、「喜施水」、「喜施油」以及「白藥水」,四種膏藥的成份,均需要來自日本的稀有藥材才能完成,但日本基於保育法令,現在已經不再生產相關藥材。而前三種藥的成份與功能也很相近,並分別以膏狀、水狀及油狀使用於不同的患部上。
首先,「喜施膏」是一種黑色膏狀形的藥膏,能置放於一小紅盒子裡,易於攜帶,適用於居家遠遊時的一切外傷,特別是方便當時的軍人,在行軍時可攜帶在身上,以作初步消毒;「喜施水」即以同成份的水狀,放在一個大的玻璃瓶罐裡,用噴的方式在傷口上作消毒之用;「喜施油」似沙拉油般的黃色油狀形的質感,用於不適合施以膏藥的傷口,相較於「喜施膏」更為溫和。另外,王天星醫師還獨創了一瓶藥水名叫「白藥水」,主治皮膚病,細小的瓶裡注著藥水以及白色粉末,使用前需要先搖一搖。
當時這一系列處理外傷的藥膏,用於殺菌、解毒以及拔膿方面極為有效,甚至到現在仍有人在網路上希望能尋找到膏藥。對於當時醫學水平未能普及大眾的臺灣來說,王天星醫師所研發推出的藥膏及藥油,不僅受惠於當時的傷患,且為嘉義民眾提供了一個簡單輕便而有效的舒緩及治療的方法。
同樣地,當遇到貧困者需要時,王天星也會慷慨贈之。日治時期至至光復初期由於受限於交通地理環境、家庭醫藥急用的不時之需等因素,當時特製的祕方膏藥,曾經是民眾急用時的選擇。但隨著醫學與治療方式的日益便利與演進發展,此類日治時期研發的祕方膏藥,亦隨著時代變遷、政府對製藥與藥材使用限制規定和民眾用藥習慣的改變而逐漸消失。
膏藥的傳說
膏藥隨著時間與民眾的廣為口傳後,很自然地有一些關於「喜施膏」的傳說。根據傳說,曾經有位患者小時候,當時他的父母在維修車子,馬達正在轉動,因一時疏忽,小孩子貪玩把手指放在馬達,卡擦一聲,小孩的食指瞬間血肉模糊。
父母當時就焦急著去找醫生,但醫生都說這個情況已經沒救,一定要動手術進行截肢。但小孩的媽媽不願兒子就這樣失去手指,便立刻再去找別的醫生。連續兩三間醫院,都認為只能進行截肢手術。最後,媽媽來到嘉星醫院,希望有別的辦法,哪怕只是一絲希望。
護士看了傷患後,也覺得非常嚴重。但在媽媽的多次哀求後,護士勉強同意可以試一下,但條件是如果明天還是沒有好轉,就必須去進行截肢手術,媽媽立即同意。護士先把傷口進行清潔消毒,再用喜施膏塗抹包覆住傷口。
護士心想她也未曾試過用喜施膏來治療如此嚴重的傷口,一邊包紮,一邊想究竟這是否是正確的決定。結果,第二天把孩子手指上的繃帶拆開,看到藥膏發揮效果,讓骨頭周邊的肉開始長出來。孩子的父母頓時破涕為笑,護士也繼續為孩子換藥。隨著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,孩子的手指最後長回來,在長大後,去讀書寫字,去當兵打靶也沒有問題。
有趣的是,相較於當代有繼續生產的其他古董藥膏——如日本藥師白井先生在戰後返回日本前,所留下予嘉義浩然堂藥鋪的白龍膏——僅成為日常良方的狀況下,王天星所製的藥膏,反而在藥事相關規定及材料短缺無法繼續製作的狀況下,留下了精彩的鄉野傳奇。或許我們可以猜測,臺灣人對於醫療效果的想像並非只是冷冰冰的純粹科學,反而是在時間的進程中,將醫師的醫療技術與為人處事的德行,一併混入其醫藥物件的療效想像裡,並化為一則又一則生動多元且鮮活的神奇故事。